一次穿越「圍城」的活動
六月初，我通過「往復」網站一位叫「雲中君」的網友的留言知道了這次活動。當初正準備投簡歷與論文的時候，我尚有幾分疑慮。心裏總有這樣的聲音，這次活動的參與者多半是歷史系的學生。我儘管從事著與之關聯的研究學習任務，但並未側身於歷史系。另外，招生人數如此有限，希望渺茫的程度自然可以想見。而活動組織者並未讓申請者自找「保人」，這多少也透露出了就事論事的姿態。說實話，七月底我得知自己被錄取後，也曾感動了好長一段時間。這也讓我聯想到，羅志田先生在座談中曾談到史料無疆域的問題，只要功夫到位，一切皆可在筆底生花。古人多說「文如其人」、「書如其人」，雖然這是手工業時代的老話，但人文學可能終究難與「手工業」一刀兩斷，故我們似可認為，若自身不能擁有寬廣的胸襟，論學也便處處顯得捉襟見肘了。同樣，本次歷史文化研習營學員之背景差異甚大，但就我個人的感受而言，這並未妨礙彼此的溝通，倒是個拓寬視域的好機會。差不多人人都生活在自己的「圍城」之中，但多作幾次穿越「圍城」的行動，也可讓我們的大腦少設置些偉大的長城。
可以這樣說，活動承辦方毫無保留地把他們的「開放心靈」（open mind）呈現出來了。活動安排行程很緊，連續幾天睡眠不足。而現在反芻當時的活動，我正覺得，組織者意在拓寬學員為人、為學之胸襟。每日活動皆有外出考察，老師們也費力解釋，是為「考察」而非「旅遊」。可能很難為二者找到清晰的界限；但組織者的用心在於說明，活動過程中處處有心力的訓練。而我個人認為，放開眼量，也多幾分雅量，庶幾倒能維持人文學的幾分真趣。人事之中處處有偶然，甚至於因種種偶然才為我們這些弄歷史的人提供了無窮的話題，也或許因此之故，不會有人說「歷史死了」（當然，後現代主義者會另有主張）。若能在人文學研究過程中也為偶然多留點空間，那麼，那些「通古今之變」且能預測未來人類發展大勢的偉大著作多少會「逡巡而有愧色」。在「遊」之中求「考察」，說不定還處處顯生機。
暢遊（正確用法是「考察」）杜甫草堂後，與二三友朋交談，即有人認為若依此「田野調查」來瞭解杜工部的昔日面貌，豈不是南轅北轍？一番討論之後，大家都認可，與其構建少陵的昔日面貌，還不如考察其構建的尊奉形象的歷史變遷。從郭沫若手書「世上瘡痍，詩中聖哲；民間疾苦，筆底波瀾」一聯到其大著《李白與杜甫》，杜工部的形象已經一波三折，幾年時間內，一人之形象在一人之筆下便可有如此大顛覆。若把杜甫的歷史形象之變遷作一種思想史的考察，這也不能在杜甫研究的範圍之外。我對中古史素無專攻，對於文學，更是門外漢。這番觀感權作興到之語。而透過這一點，我可以告訴自己，歷史好似多棱鏡，若能移步換景，或能多見些面貌；且對於歷史上的任何一個人物和事件，都還可以追問無窮多的疑問。若以研究著作、研究者的數量來告訴自己，高人早已罄其所懷，故可裹足止步——而這是否也屬於「封閉心靈」的類型呢？
這次除了受益於大家學者的講論之外，榮幸之事還包括認識了不少新朋友。大家來自不同學校，興趣各殊，但能彼此坦誠相待，足見「道義之交」的分量。在討論問題的過程中，我的好友能夠直言其疑惑，毫不掩飾。除了以「初生牛犢」這樣的話來疏證之外，我們是否可以說，這莫非是學術常態的濫觴。學人在這個現代學術工廠中不能「修辭立其誠」，其流弊何其大！而大家若能互相監督，平等對話，那麼，榮盛之日，當不遠矣。更讓我們感動的是，幾位老師曾跟我們討論問題至深夜。他們的確讓我們這些後輩見識到真誠的知識人應該具備的素養。
能夠有幸參加這次高規格的研習營活動，對組織者、對所有同我們分享智慧的老師們多說幾句感謝的話，當屬情理中事。但像我這般愚鈍的人僅能說些直白而多餘的好話——而這又時常如同讓人頭暈耳鳴的劣酒。還是把這份感激默默地留在心底吧，用日後的努力來傾訴這份默默的感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