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爾《人論》說:「在偉大的歷史和藝術作品中,我們開始在這種普通人的面具背後看見真實的、有個性的人的面貌。」
很榮幸的,我成為「第一屆兩岸歷史文化研習營」的學員,我的研究涉及川蜀,能夠親臨歷史現場,與師友對話,甚至結識了兩岸不少博士生,對於思想的激盪與拓展,無疑是一次充實而美好的經驗。
研習課程方面,各位專家學者的講習都相當有趣,並引人深思。霍巍教授曾經參與三星堆的挖掘過程,對於學員下午考察三星堆的地理、陶器、玉器、冶金,以及通天神樹等內容,產生很大的助益。儘管如此,霍巍教授對於考察結果與推論,仍是相當謹慎小心,充分顯現學者應有之治學精神,給予後學正確的心態。陸揚老師則以節度使為對象,觀察晚唐五代的墓葬現象。因之,下午考察蜀王王建陵墓,便特別注意棺床的 24 樂伎畫像、三室構造等,試著解讀背後所隱現的文化意義,如神秘的扶棺 12 神像,或與巴蜀道教文化、建墓者的文化背景息息相關。當我們探討六朝至隋唐,以至於宋代的審美文化或思潮,除了依賴形諸文字的珍稀文獻及文學作品外,墓葬因其具體的形式與內容,反而是最為信賴的一手資料之一。林富士老師在〈「祝由」醫學與道教的關係〉透過有趣而生動的比喻,對「祝由」解釋、醫療程序與道教底蘊均有詳細說明,作為元代醫科之一,卻少見於《道藏》、佛典等文獻資料,凸顯出此一議題的可研究性。李孝悌老師則從地方視野離析出士大夫的共相與殊相,換言之,區域文化的關注以至於個案研究,相較於群體研究,對於學術研究均有同等重要的補白價值,尤其老師提醒史學研究亦不應偏廢文學作品的文化詮釋,相對的,對於中文系的學生而言,注意歷史文化之語境的支撐與互證,亦是不可忽略的。我正撰寫的博士論文,必須關注宋代「士大夫」文化,仰賴多重證據,這些講題所衍生的多元思考,在這十天之內,讓我獲益匪淺!
考察活動方面,主辦單位所安排的考察行程同樣豐富,而與專家學者之講題密切呼應,如三星堆、杜甫草堂、清代移民會館等。其中,洛帶古鎮保留了湖廣、江西等會館的原貌,因為研讀過王東杰老師提供相關的方志資料,對於這一公共建築所體現的地方意識,包括商業空間、崇拜空間的文化意義,以及超越地方隔閡,形成超地域性的文化符碼,均已非走馬看花,而是真正走入歷史現場,並不斷地在我腦中解讀、思索。離開成都前一天,老師們特意不排任何行程,讓我們靠著自己的一雙腿,走入成都街坊,學著當個成都人。從歷史文化走入現代生活,我與幾位同窗除了去逛逛錦里熱鬧的仿古街道,也去寬窄巷子,感受這幾條新、舊文化融合,兼具購物、休閒與藝術風貌的巷子。最讓我們印象深刻的是,人民公園內喝茶的人們。遊覽車司機告訴我們,成都真正的茶館文化,不在這些商業街道,而在公園裡。樹蔭下的廣場,透著日光,羅列了竹桌、竹椅,滿滿坐著喝茶、嗑花生、打麻將的人們。我們挑了一桌坐下喫茶,似乎被成都人感染,亦不自禁地胡聊閒扯起來,時間彷彿慢了下來,只為成全我們作個稱職的成都人。
《禮記•學記》云:「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巴蜀文化營行程的豐富,還在每個晚上的綜合討論。兩岸各地的博士生,針對相同主題,展開知識交流,甚至討論到晚上 11 時仍不見散場。甚至幾個晚上,老師們不辭辛勞,也都陪伴我們一起研討,讓我相當難忘。大家從各自的專業,提出解讀的可能,並藉助其他學員意見,豐富內涵,啟發彼此,這種學術樂趣除了研習營之外,實在很難實現。除此之外,中文系、歷史系因為學術訓練的差異,對於同一文獻資料,往往會有不同的推論視角。例如:〈杜甫詩中的成都風物〉,歷史系學員會從「詩史」考證角度來辯證歷史與文學的差異與謬誤,而中文系的學員,則更重視詩文在當時處境下,杜甫所呈顯的避難心態。史學追求歷史真實,文學追求藝術真實,正確的研究態度,既然是追求理想中的真實,這一簡單例子即凸顯在文字表象之下,仍有更多元的因素值得考慮進去。
成都是新、舊文化融合的大都市,許多文物古蹟藏身於林立的水泥大樓之中,不過這些珍貴的古蹟,透過修復、仿古以及博物館等形式保存、重建,亦不可避免地消磨掉原始風貌,如城鄉一體化的三聖鄉,重建的洛帶古鎮,透過文學想像建構的杜甫草堂,以及仿川西的錦里古街等,相當可惜。然而,成都豐富的歷史文化,依舊給予我許多深刻的啟發與體認。
歷史學與文學都是認識自我的一種方法、學門,透過歷史文獻與文學作品的詮解,不僅是學術價值的體現,也是反映人生、啟迪人生的一種方式。十天異地而漫長的研習活動,曾讓我卻步,竟然在回臺的時候,卻生綿綿不捨之情,這一趟學術之旅太珍貴了!最後感謝主辦單位:中研院史語所、蔣經國基金會、四川大學和宋慶齡基金會等,舉辦「第一屆兩岸歷史文化研習營」,也感謝十天朝夕相處的老師、學員,以及辛苦的研究助理與工作人員。飲水思源,最重要的還是要感謝孕育出豐沃的巴蜀文化的這塊土地──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