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學者論文精進班

地方軍與地方武力研究經驗談

　黃寬重2007.12.14

　　我選擇地方軍與地方武力作為研究題目的背景，主要有四個方面：以往學界對宋代地方軍政並無研究，一般的瞭解多偏於中央；在讀清末、民初回憶錄及研究，如：戴玄之──《紅槍會1916-1949》、陶菊隱──《袁世凱竊國》（白狼）、張國燾及沈醉的回憶錄等時對地方的瞭解，其中有對十九、二十世紀地方勢力的描述；寫博士論文時，我對地方武力的局部掌握；撰寫《中國文化新論》〈從塢堡到山水寨〉一文時的概括認識。

　　在1985-86年之間我到普林斯頓，每週四下午「煙民同樂」時間，一群朋友會聚在劉子健教授的研究室閒聊，當時參加的有朱鴻林、黃清連等人，大家共同研讀、討論，對我們研究議題的擴大有相當大的助益。我便是在讀鄧廣銘的〈辛稼軒年譜〉中有關飛虎軍的資料時得到啟發，於是展開對地方軍的探討。
　　過去在地方軍的探討上，摧鋒軍與左翼軍各有研究者，如大陸學者汪廷奎、香港學者者梁天鍚對摧鋒軍的研究，蘇基朗對泉州叛宋降元的討論亦涉及左翼軍，但我的研究後來都對他們的說法做了一些修正。

　　地方自衛武力是從義軍衍伸出來的，比較重要的有南宋鎮撫使、兩淮山水寨、茶商軍、山東忠義軍，及最後由宋降齊的孟邦雄等，其中關於鎮撫使的研究有日本學者山內正博、兩淮山水寨的研究有陶晉生、茶商軍的研究有佐伯富、山東忠義軍的研究則有孫克寬及不少大陸學者發表過論文，但這些研究都偏向個別探討，較缺乏有系統的觀察。另外還有一種與地方武力相近的，是宋與高麗利用山城、水寨抗蒙，我後來也針對這個議題寫作數篇文章進行比較，這是我多次到四川與首爾、大田等地考察山寨後，結合史籍材料所得到的研究成果。

　　為結合地方軍與地方武力的研究，我注意到政府施政需反映現實環境，因此後來提出趙宋政權性質轉變的說法，此一觀察可與劉子健包容政治說相聯，也是我個人對兩宋變遷的一種觀察。

　　由於我多年來的研究議題多是與義軍及地方軍等與軍隊相關的題目，因此一般人多以為我是宋代軍事史的專家，其實宋代軍事史只是我研究關注內容的一部份而已，我不像李天鳴教授以戰略、戰術的角度探討軍事或戰史，我的切入點是從政治社會的角色看待中央與地方的關係。以往學界對於這方面的研究比較側重中央軍政體制的運作和中央施政作為的影響，而我則由政治社會環境的變化看地方力量滋生的條件，及由此衍生中央政策的轉變，側重的是由地方的角色看王朝運作的變化。除了制度外，我更看重時空與人事關係所造成的變化，因此，嚴格說來並不屬於軍事史或政治史等專史領域。

　　在研究的方法上我著重在史料蒐集的完備性，但這在資料庫未發展之前並不容易，閱讀史籍與爬梳史料需要相當多的時間。由於我選擇的研究題目在正史或筆記小說不易見到記載，因此，必須由文集著手，兼及地方志，不過，像《要錄》、《會編》這一類基本史書仍是不能忽略的。至於茶商軍的史料則在幾部《守城錄》中多所記載，是有它的特殊意義的。

　　我習慣於以個案研究宋史，這是有利有弊的，這一點，我在專書中都曾提過。但一則怕寫作方式重複，流於形式，一則常被其他新議題所吸引，或參加新的研究計畫，致使許多已規劃的議題常被迫中止，如：地方武力、地方軍、家族史、宋與高麗關係等議題，仍有許多值得深入探討的個案，特別是宋金邊境上的地方軍，對瞭解宋廷對地方軍的掌握更具意義，但都未能涉獵。當然，對一個議題的全面研究而言，此一方式並不是好現象，不過，也因為喜歡廣泛討論和觀察，使我探討範圍得以不斷擴展，這也是始料未及的。

　　我在討論一個主題時，會把視野拉廣，同時注意到二、三個問題，一方面有利於蒐集，閱讀時，同時記錄史料，以免浪費時間，重複翻閱史料，另一方面也讓關注的面拉廣，譬如在蒐集地方軍的資料時兼及家族史料，在探討家族史時也蒐集基層社會的資料，如此長期積累，由於我研究範圍多以南宋為主，漸漸的對南宋的歷史便有較為全面的掌握。此外，我也喜歡從個案的累積中提出一些較宏觀的看法，這種習慣的嘗試一方面可能緣於自己的個性，一方面也可能受孫克寬和劉子健的影響。然而，由於昧於對西方社會學理論的認識，因此我的意見多是土法煉鋼式的看法，很少能與理論性的解釋系統契合，此一學術背景和關注議題，都使我的研究很少與當代史學的流行問題對話，相信看過我的書或論文的人並不多，如果有人注意，也可能是因為我被認為在台灣學術圈裡較為活躍，而未必是他們認識到我研究問題的重要性。

　　只有極少人真正看過我的書，並提出深刻的意見，其中之一是寺地遵教授。我們的興趣都在南宋政治史，他似乎是最早注意到我的研究的外國學者，我只跟他見過一次面，而且我一句日語也不會講，也不能寫信，但他常寄論文給我，當我把地方武力一書寄給他，請他指教時，他寫了一篇書評，讓我大吃一驚的是他看過我絕大部分的論文，除了稱讚之外，也有批評和期許。後來我到日本曾試圖與他聯絡，但他因癌病開刀，我無緣見面。後來我因興趣轉移向家族史和基層武力、基層社會等題目，不能如他的期待寫一部南宋史，而這卻我最想完成又最難下手的課題。

　　　最近，我注意到嘉定時期的重要性，本想要花時間去寫，但因與信息傳播的計畫撞期，加上雜務纏身，真不知何時才能著手寫作。不過，相信只要處理好嘉定現象，我就有把握寫出一本跟別人意見不同的南宋史。

問　　題　　討　　論

1.	請各找出一種宋代地方軍或地方武力的史料，並簡單說明史料的價值或該軍隊的性質。
2.	綜合我多篇論文，你從自己的角度看到或能延伸出哪些看法。
3.	我和蘇基朗對泉州降元的看法差別在哪裡？孫克寬、大陸學者和我對李全、李?看法最大差異在哪裡？

閱　　讀　　資　　料

1.	黃寬重，《南宋地方武力──地方軍與民間自衛武力的探討》（台北：東大圖書，2002）。

參　　考　　資　　料

1.	蘇基朗，〈論蒲壽庚降元與泉州地方勢力的關係〉，《唐宋時代閩南泉州史地論稿》
	（臺北市：臺灣商務印書館，1991），頁1-35。
2.	汪廷奎，〈南宋廣東摧鋒軍始末〉，《嶺南文史》1998:1，頁76-81。
3.	陶晉生，〈南宋利用山水寨的防守戰略〉，《食貨月刊》復刊7:1-2(1977.4)，頁1-10。

4.	孫克寬，〈南宋金元間的山東忠義軍與李全〉，《蒙古漢軍與漢文化研究》（香港：
	文星書店，1958），頁11-43。
5.	趙儷生，〈南宋金元之際山東淮海地區中的紅襖忠義軍〉，《中國農民戰爭史論文集》
	（上海：新知識出版社，1954），頁109-124。

2007年1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