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課綱內容

單元五：歇斯底里(陳嘉新）

一、宗旨與目標：

本單元介紹歇斯底里這個臨床診斷相關的醫療史議題。過往慣例將歇斯底里之醫療史當成是精神醫療史中的一部分，不過實際上，歇斯底里作為一個臨床診斷，在歷史中所牽涉的醫療專業並不侷限於現在所謂的精神醫學，還包括婦產科學、神經科學等等。也就是說，以歇斯底里症為中心的醫學史敘述，不可能也不必要侷限於精神醫學。在這樣的精神下，本單元的學生應該可以理解：（一）現代醫療分化本身就是個歷史過程，甚麼疾病由哪個專科負責，本身就是個人為而非自然的結果；（二）歇斯底里病因理論與治療方法在不同醫療專業之間的爭辯，一方面反映出這些專業各自劃界工作(boundary work)的結果，另一方面，歇斯底里也在這些劃界工作中被形塑其疾病本質，換言之，歇斯底里「是甚麼」這樣的本質論問題，跟歇斯底里「如何被理解」這樣的知識論問題，是息息相關、難以拆解的。這些認識對於醫療史的學生來說，是個重要的思想啟發。

二、教學大綱：

根據學者Mark Micale的分類，歇斯底里症史幾個主要詮釋傳統包括：(1)知識與概念的歇斯底里史；(2) 精神分析觀點的歇斯底里史; (3) 女性主義的歇斯底里史；(4) 特別集中於Charcot的歇斯底里史; (5) 社會政治的歇斯底里史(基本閱讀4)。就本課程的教學目的來說，在單一或者少數幾堂課要清楚介紹歇斯底里這個歷史綿長的臨床疾病，並將這個環繞這個臨床疾病的相關醫學思想流變與社會文化變遷以情境化、脈絡化的方式介紹，非常困難。因此以下僅依據Andrew Scull的精緻作品(基本閱讀1)的架構，來介紹這個多變的臨床現象與標籤。本單元的時間集中於二十世紀初期之前的部分。

1.古典時期的歇斯底里：

Hippocrates認為這種疾病並非臆想而出，乃是有具體的生理原因，其病源就在子宮的移動，而子宮移動可能肇因於月經不順、體力耗竭、食物不足或節慾等等因素。因此治療包括結婚懷孕、各式氣味療法，與口服或外用的草藥配方。Plato在其著作Timaeus指出，女性子宮在長期沒有生育，無法滿足的情況下，會四處遊走，造成歇斯底里症狀，包括痙孿、喉頭有異物感（當時稱呼Suffocation of the Mother，常常被當成是歇斯底里的別名）。不過後來的醫學家如Galen與Soranus則質疑子宮可以移動的這種說法(基本閱讀 2, 3，若要介紹近代之前關於歇斯底里病因討論的不同醫學思想之間的糾結，請參照基本閱讀3中Helen King著的Once upon a Text: Hysteria From Hippocrates)

2.現代早期的歇斯底里（1500-1800）：

歇斯底里的多變症狀，無法被一般人理解，也因此常常被當成當事人刻意的偽裝或是巫術魅惑的結果。在十七世紀前後，因為神經解剖學的發展以及歇斯底里痙孿發作與一般癲癇發作的相似性，因此許多醫學家如Thomas Willis開始猜測歇斯底里的病因應該也在腦部神經當中，另外Thomas Sydenham則提出歇斯底里的病因可能跟心理與文明因素有關，而不同於Willis的看法，Sydenham認為最有病理意義的歇斯底里症狀不在於突發性的痙孿，而在於那些醫療無法解釋的身體症狀。在這個時期中，歇斯底里從一個子宮相關的婦科疾病，逐漸變為一個神經醫學研究的對象。這種素樸的歇斯底里的神經醫學語言也同時伴隨了實作的轉變，例如Franz Mesmer知名的催眠術與動物磁性(animal magnetism)的說法。藉著他宣稱催眠對於神經的療癒作用，催眠術也因此在十八世紀盛極一時，迫使法國國王組成委員會調查催眠術的真相並宣稱這些都是想像力的作用。(基本閱讀1,2,3)

3.十九世紀，一個歇斯底里的年代：

 若問歇斯底里最被徹底研究且豐富展現的時空，當屬十九世紀的歐陸與美國。在工業革命之後，歐美社會產生重大變遷，這種轉變也同樣地呈現在醫學思維裡，例如說George Beard的神經衰弱概念。在機器文明所象徵的生產與工作的意象中，個人肉身與精神是否能夠承受這種持續性的勞動與隨之而來的疲倦，就成為醫療人員思考眾多神經症患者的一個切入點。現代早期的英國醫學家Thomas Sydenham已經猜測歇斯底里的盛行屬於文明現象的一環，但是在十九世紀裡，更常連結於這個多變疾病的，卻是精神神經疾病的體質退化說，也就是這類疾病意味著患者的體質性缺陷，而此體質性缺陷將代代繼承，終於導致此系家族或人種的滅絕。(基本閱讀1)

4.Jean-Martin Charcot (1825-1893)與歇斯底里劇場：

歇斯底里在十九世紀的歷史，有很大一部分跟Charcot相關。Charcot因為長期對於神經疾患，尤其是神經症(neurosis，包括歇斯底里)的研究，聲名遠播，被後人稱為「神經症的拿破崙」。他應用臨床解剖法(clinic-anatomic method)的原則來研究歇斯底里，發現歇斯底里的表現並不符合已知固定病灶的神經支配原則，死後的神經解剖也沒有顯示確切的缺損，因此他提出動態(dynamic)病灶的概念。為了研究這樣的病灶，Charcot重拾催眠術，並引入攝影術，希望能夠找出歇斯底里病人身上不變的徵象或是發作的固定形式。這種化繁為簡的臨床研究手法，加上Charcot每周二的公開演講與病人展示，讓他的名聲吸引了奧地利的年輕醫師研究者Sigmund Freud，在1885年前來短期學習。(基本閱讀1)

5.佛洛伊德、歇斯底里與精神分析學的蒿矢：

傳統的歇斯底里史(如基本閱讀2)往往將歷史敘述的終點放在精神分析的崛起。這樣的史學敘述隱含著一個預設的立場，也就是精神分析才是真正發掘了歇斯底里真相的學問。歇斯底里往往因此消失在精神醫學史或者精神分析史的視野裡，其心身互動的疾病表徵，則被二十世紀的兩次大戰所產生的創傷相關精神生理表現（如所謂的震彈症shell-shock）或者越戰以後的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所取代。隨著社會文化開放的影響，被精神分析認為導致歇斯底里症的潛抑與轉化的無意識機制，也隨著情感開始可以自由抒發表達，而逐漸減少其臨床上出現的必要性。但是這種說法，還是奠立在歇斯底里的精神分析詮釋之上。所以有興趣的讀者，除了可以閱讀Josef Breuer與Sigmund Freud合著的Studies on Hysteria (London: Hogarth, 1955[1895])以外，也可以參考基本閱讀1，用更寬廣的史觀去看待這個症候群由神經科學的謎團轉變為精神分析對象的整個過程。

6.台灣觀點：

根據林憲教授的統計，戰後台大精神科收治住院的女性病患中，歇斯底里依然是相當多的診斷。但是對於台灣二次大戰之前或者之後的歇斯底里病人的研究，目前付之闕如。這部分還有待未來史家努力。

三、問題討論：

1. 儘管歇斯底里症一開始被視為是女性的疾病，但是在歷史中卻逐漸被主張為兩性皆可能罹患的疾病，這個性別分布的轉變，你認為有何涵義?

2. 從歇斯底里症作為Charcot眼中動態病灶的神經疾病到Freud詮釋的精神潛抑而轉化到身體表現的心理疾病的過程中，除了醫療知識與概念的差異外，在醫病關係上面可能有何關聯?

3. 這個案例讓你對於精神疾病的診斷與治療有甚麼新的看法? 這個看法也適用於其他醫療上的疾病診斷與治療嗎? 如果是，為甚麼? 如果不是，那又為了甚麼?

四、單元讀物：

歇斯底里的身體與Jean-Martin Charcot的臨床解剖法 (請點閱)

陳嘉新

國立陽明大學科技與社會研究所

(本文摘錄並改寫自本人的碩士論文「歇斯底里烙印的歷史: 從Charcot到Freud」第二章「網絡中的烙印」。)

四、參考讀物：

基本閱讀：

醫療史學者對於歇斯底里已經累積了很多的論述與史料，因此在有限的時間裡面，要對這一個主題進行全面性的介紹既不可能也非必要。以下挑選幾個重要的英文著作，供閱讀參考：

1. Scull, A. (2011). Hysteria: The Disturbing History. 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這是個內容精簡且文筆流暢的簡介。當中的頁211-216，提供了精心揀選的相關文獻，對於學習歇斯底里史會相當有幫助。  

2. Veith, I. (1965) Hysteria: The History of a Disease.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歇斯底里症醫學史的早期著作。

3. Gilman, S. L., King, H., Porter, R., Rousseau, G.,Showalter, E. (1993). Hysteria Beyond Freud. Berkeley and Los Angeles, C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歇斯底里史的合集，包含的時代相當廣泛。 

4. Micale, M. (1995). Approaching Hysteria: Disease and Its Interpretations.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研究歇斯底里史的經典作品。  

5. Showalter, E. (1987). The Female Malady: Women, Madness and English Culture, 1830-1980. London: Virago Press.

由女性主義觀點分析歇斯底里的重要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