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課綱內容


 

  第五部:疾病

 

單元二:神經衰弱(巫毓荃)

 

 

一、宗旨與目標:

   

本單元介紹比較神經衰弱(neurasthenia)於東亞與西方的歷史,討論神經衰弱概念於東亞的受容與轉化。在西方,神經衰弱是一個僅短暫流行於十九世紀下半葉至二十世紀初的神經症(neurosis)概念,在神經症心理病因理論成為主流後,很快被其他疾病概念與診斷範疇取代。但是在東亞,至少在民間社會,神經衰弱一直到1950-60年代,都還是最被接受且最常被使用的精神疾病概念與診斷。藉著討論神經衰弱於東亞與西方的歷史,本單元希望帶領學生思考疾病,特別是精神疾病本質上的歷史性與社會文化性,同時初探現代心理與心身醫學於東亞的發展。

 

 

二、教學大綱:

 

1.簡介神經衰弱於西方的歷史,以及既有關於西方神經衰弱的史觀:

a.  介紹神經衰弱的理論變遷:十九世紀中葉,George Miller Beard提出此疾病概念,認為神經衰弱是由於現代文明對於神經系統的高度依賴與使用,所造成的神經能量耗竭。二十世紀初,心因理論興起,主張傳統所認為的神經症,都是心因性疾病,是心理病理所造成的心理或心身異常。神經衰弱的理論變遷,體現了神經精神醫學關於神經症,從神經學解釋到心理學解釋的典範轉移過程。

b.  介紹西方神經衰弱的階級、性別以及其他社會文化意義:於許多西方國家,相對於歇斯底里(hysteria),神經衰弱原本被認為是一個中產與上層階級以及男性的疾病。越是浸淫於現代文明,生活方式越現代化,越容易得病。它曾被視為是一個榮譽勳章,一個優越社會地位與身份的象徵,而在某個意味上,是一個讓人嚮往的疾病。許多私人開業的神經或精神科醫生,投其較富裕的病患/客戶所好,經常診斷這個疾病。但是隨著心因理論興起,神經衰弱不再與現代文明掛鉤,同時在公費或第三方支付的醫療系統中,醫生也開始於勞動階級與女性普遍診斷這個疾病。神經衰弱逐漸失去其於社會文化上的優越性,而與許多負面意義,包括心理異常、意志力薄弱、退化、詐病、偽病等聯結在一起。

c.  概要討論神經衰弱於西方從流行到近乎消失,其背後複雜且彼此相關的理論、歷史與社會文化因素,包括身心理論架構的演變、醫病關係的變化、各個西方社會所面對的政治、社會與文化問題與危機等,進一步反思精神疾病的歷史性與社會文化性。

 

2.回顧神經衰弱於東亞地區的長期盛行狀況,以及其如何深植大眾身心認知與身心文化:

自1920-30以後,西方精神醫學已鮮少診斷神經衰弱。在西方國家,這個疾病幾已「消失」,成為一個歷史上的疾病。但是在日本、台灣、中國與香港等東亞社會,神經衰弱卻一直盛行到1950-60年代。即使精神科醫生大多追隨其西方同儕,不再以神經衰弱作為正式診斷,但是在一般民眾之間,就精神與身心疾病而言,神經衰弱仍然是最普遍、最被接受的疾病概念與自我診斷。醫生經常必須使用這個診斷與病患及家屬溝通,以維持醫病關係,使病患能持續接受治療。

 

3.討論如何理解神經衰弱於東亞的長期盛行,介紹現有的解釋模式:

a.  精神或心理疾病的污名。

b.  一種文化特異的(culture-specific)精神疾病:認為東亞神經衰弱是其它精神疾病如憂鬱症、焦慮症於特定文化中的特異表現。

c.  身體化文化 vs. 心理化文化:Arthur Kleinman於中國的人類學研究,從一個相對平衡的觀點,比較西方的心理化文化與西方以外的身體化文化,認為東亞的身體化文化提供了神經衰弱概念得以被普遍接受的基礎。

d.  身心一元論 vs. 身心二元論:A. Kleinman所指出的東亞身體化文化,其中其實兼容許多心理與心身觀點。在東亞傳統身體與心身理論中,身體並非只是心理的一種表現媒介,其強調重視身體與心理間的相互關聯與影響,且提供複雜的解釋理論。這樣的身心感知與概念,使神經衰弱更容易在東亞被接受,且被轉化成與西方神經衰弱大不相同的疾病概念。

 

4.以神經衰弱為例,討論精神疾病,特別是所謂輕型精神疾病(mild psychiatric disorders)的生物性、社會文化建構性與歷史性:

無論在西方或東亞,神經衰弱的出現、流行到消失,可由當代醫學理論與政治、社會及文化脈絡的變遷來解釋。不僅富含社會文化意義,可以說只有在某些特定知識與社會文化背景下,神經衰弱才得以盛行。當這些條件不復存在,神經衰弱亦隨之消失。某些其他輕型精神疾病,如歇斯底里,也有類似的歷史。從歷史的角度,可以進一步思考這些由主觀與主動症狀構成的精神疾病,可能無法僅以客觀的心理或生物理論來解釋,而必須考慮主體與歷史及社會文化間的相互形塑。

 

   

三、問題討論:

 

1. 最初,神經衰弱被認為是現代文明所導致的腦神經過勞。這樣的理論賦予它什麼樣的意義與價值?何以它曾是一個讓人嚮往,而樂於罹患的疾病?

2. 當神經衰弱的病因,不再是腦神經過勞,而是如性慾未滿足、意志力薄弱或心理創傷等心理因素時,它的社會文化意義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3. 如果你是當代的精神神經科醫生,當病患報告同樣或類似的症狀,依其職業、階級、性別、付費方式(自費、保險或公費)與你執業的場所性質(大學醫院、公立醫院或私人診所),你可能在神經衰弱與歇斯底里兩種診斷間,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4. 即使主流醫學已不再使用神經衰弱這個診斷,為何神經衰弱作為一種疾病概念與自我診斷,仍舊於東亞地區盛行?

5. 神經衰弱的身體與身心概念,與東亞傳統的身體與身心理論,有哪些相容共通之處?

6. 還有哪些疾病也曾如神經衰弱一般,短期間內興起盛行,而後又變得罕見或甚至消失?目前流行的疾病中,那些也可能經歷類似的變化?

 


 

、單元讀物

 

神經衰弱:疏離的身體? (請點閱)

巫毓荃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助研究員

 


 

、參考讀物:

 

1.基本閱讀:

 

Lutz, Tom (1995) 'Neurasthenia and Fatigue Syndromes, Social Section'. In German E. Berrios & Roy Porter ed., A History of Clinical Psychiatry: The Origin and History of Psychiatric Disorders. London: Athlone.  

 

Wessely, Simon (1995) 'Neurasthenia and Fatigue Syndromes, Clinical Section'. In German E. Berrios, Roy Porter (eds.) A History of Clinical Psychiatry: The Origin and History of Psychiatric Disorders. London: Athlone.

 

Kleinman, Arthur (1986) Social Origins of Distress and Disease: Depression, Neurasthenia, and Pain in Modern China.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Lee, Sing (1998) 'Estranged Body, Simulated Harmony and Misplaced Cultures: Neurasthenia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Society'. Psychosomatic Medicine, 60: 448-457.  

 

2.進階閱讀:

 

Forth, C. E. (2001) 'Neurasthenia and Manhood in Fin-de-siecle France'. In Marijke Gijswijt-Hofstra and Roy Porter (eds.) Cultures of Neurasthenia from Beard to the First World War. Amsterdam; New York: Rodopi.  

 

Oppenheim, Janet (1991) 'Shattered Nerves': Doctors, Patients, and Depression in Victorian England.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Roelcke, Volker (2001) 'Electrified nerves, Degenerated Bodies: Medical Discourses on Neurasthenia in Germany, circa 1880-1914'. In Marijke Gijswijt-Hofstra and Roy Porter (eds.) Cultures of Neurasthenia from Beard to the First World War. Amsterdam; New York: Rodopi.  

 

Shorter, Edward (1992) From Paralysis to Fatigue: A History of Psychosomatic Illness in the Modern Era. New York: Free Press.  

 

Lee, Sing (1999) 'Diagnosis Postponed: "Shenjing Shuairuo" and the Transformation of Psychiatry in Post-Mao China'. Culture, Medicine and Psychiatry , 23: 349-381.